Chapter3·天赐恩宠（1/ 2）

润之身体康复不久，区剧院说是少年歌唱比赛要个人钢琴伴奏，精神病院院长便“慷慨”地将润之借了出去。那天雨势很大，整个夏天似乎都没遇到过那样大的雨，护送他的看护送到了便走，润之在工作人员协助下给钢琴调好音，随手弹了几下，便听剧院院长说：“就做个样子罢了，后面有伴奏放着，能把音符节奏合上就行。”润之点头，那帷幕便忽地拉开了。

一片耀眼的光亮瞬间充斥眼帘，本是敞亮煊赫的一幕，于他却突兀地有些炫目。

并不看台下，他只是伸手展平琴谱上的几点水痕，修长纤细的手指在琴键上轻抚一下，看了眼乐谱便从容开始弹奏。他弹琴时神色专注，指尖的活动并不受大脑控制，在听到音乐响起的一刹那就已心有感应，被那一个个熟悉而灵动的音符牵引着，心也不觉释然许多。

台上台下坐着的都是与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，唯独这架钢琴，连带上面的每一个凸起的黑白琴键，如同这世上最贴心暖怀的记忆，指尖触及的一瞬，便了然于心。

“下一名选手，许纯真。参赛曲目，《天赐恩宠》。”

听到那个名字，不觉指尖一滞，脊背连同整个身体，都僵住了。

怎么可能，怎么会这样巧，一个月之后，在这里可以见到他。他自顾自地摇摇头，不信竟有这样的运气。

却无法克制地侧耳倾听她的声音，连上台时轻松里带些紧张的脚步声都不曾放过。

歌声响起，他几乎难以自已。努力控制着自己，才没有回头。

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她唱歌。医院里不让，怕打扰病人休息。《天赐恩宠》这样晦涩难把握的圣歌在她的嗓音下愈发悠扬深邃，声音仿佛穿透灵魂，一点一滴，沁入心脾里去。之前弹奏皆由他带引着那一个个声音走着，而她的声音却在一瞬间掌控了他，每个音符，每下弹奏，不知不觉间都已被这歌声引着，轻快而流畅地前行。

她英语发音极好，说着标准的英伦腔，在医院时常听她念单词，认认真真，孜孜不倦，时而拿笔圈出，做做标记，俨然一副小**的样子。他的口语没经过实战，会的一些词句都来自**教授的英文歌词，自然不及她。

她穿着蓝白相间的方格裙子，脚上是那个年代女**偏爱的软牛皮护士鞋，朴素而落落大方的打扮，台上打着柔和的光，胧在她披散的长发上，映出别样动人的光彩，如同沐浴在温暖晨曦里的圣洁的安琪儿。窗外雨声哗然，旧式播音机里放着带点刺啦声的磁带，他的琴声如同一道来自无名之方的光束，默契而和谐地，为她保驾护航。

一曲唱毕，他听到她在身旁轻缓地舒了口气。

她直到这时，才看到他。

他身上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浅蓝衬衣，被雨淋湿了大半，但依然不显凌乱，整个人透着妥帖温和的气质。是和琴声一样温暖安稳的存在。无论什么时候见到他，心底都不由自主地透出一种安心的感觉。而她只看了他一下，便很久没有移开目光，一如初见时看到他臂上渗血时的那般，张了张嘴，却没有说话。他微微侧身，若是无意地向她点了点头。

她这才走下台去。

初赛成绩很快便出来了。纯真排在第三名，不算很坏的成绩。他在台后听到，不由舒了口气。

外面人声渐稀，应该是比赛结束，正在散场吧。

光线一点点暗起来。因为雨天，较之平常更为暗沉。

杂工在收拾打扫舞台和观众席。有脚步声向这里挨近。

不及思考，眼前的帷幕已被撩起一角，光亮照进来，继而听到少女熟悉的声音，问他：“还好你还在这里。”

他一时不知如何反应，脸上的表情有些失措和惶然，慌忙中只道：“左右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。”

少女环顾左右，小心翼翼挪进来，踱步到他身边，问：“今晚，不用回去吗？”

他自然知道她说的“回去”是指的哪里，微有些尴尬，张张嘴却不知如何解释，只是轻轻点头。

她露出一副小孩子做坏事的顽皮样子，说：“好啊，那我们就偷偷去个别的地方好不好。”

他宠她已成了习惯，对她的提议一向只有点头。

他们给给院长留了纸条。纯真一手推着轮椅，一手持伞，他抱着她的书包，极老实安静的样子，她看着忍俊不禁，走了几步忽然停下，白皙的手指伸向他脖颈处，他心领神会，微微抬了抬下巴，任她替他整衣。她一会便收回了手，低低地道：“你再这么瘦下去，就成大头娃娃了。”觉出她并非开玩笑的语气，他心下一沉，只是沉默。

她带他拐进一处小巷子，迎面扑来食物温热的香气，原来是沿街的一处大排档，店主们支起了巨大的塑料雨棚，雨势丝毫没影响食客们的兴致，很多人坐在那里大快朵颐。她收了伞挂在轮椅推手上，推着他一路走过，很多店主和食客都热情地和她打招呼，操着淳朴的地方话喊她“纯子”，她一一应下，最后在一个小店坐下，她从店员那里要来菜单，搬了小凳子挨着他坐，两个人商量菜单，很快便点好了菜。

店员先端来了两碗热粥，盛在有缺口的白瓷碗里，腾着缕缕白雾，她接过碗，显然被烫了一下，孩子气地去挠耳朵，润之却只微微笑笑，从容自若地替她搅着粥里的砂糖。汤匙的柄很长，衬得他的手指也略显修长，指甲修得齐整圆润，是很好看的一双手。纯真低头打量着这双为她搅粥的手，只觉得自己暴殄天物，但舍不得拦阻他，他动作轻缓细致，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公子的样子，一举一动，都文雅如斯。

她点了麻辣小龙虾，红亮的小辣椒和小龙虾炒在一起，点缀着切得细碎的葱姜蒜末，让人食指大动。润之说：“少吃一点，对嗓子有影响。”可说归说，他自己也没少吃。两个人辣得嘴唇都肿了起来，喝了粥也不解辣味，老板娘却是认识纯真的，笑盈盈地问她：“要不要来点啤酒？”纯真一个劲点头，点了几下，便抬头看向润之，不等她开口相询，他已经侧身说道：“我和她的一样。”

纯真却不乐意了，眼珠一转，只说：“给他拿一瓶常温的。”

小店员拿酒启撬了半天，纯真委实看不下去，一把夺过来在桌角着力一磕，瓶口盖应声而开。她大模大样地把常温的那一瓶递给他，俏皮地笑道：“未成年好像不能喝酒吧。”

润之摇头，手指在瓶颈上若有所思地抚了一周，道：“我不碍事。你可要留心点，被家人闻到酒气了会挨批吧。”

纯真学着他的样子也摇着头说：“才不会，我从小就给我妈和我**拿白酒培育的，喝点也不稀奇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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