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有一女,不可求思.17(1/ 2)
晨光熹微。
唐轻书伫候窗前,负手而立,遥望远方,满怀惆怅无处依托,胸口便空落落的。
直到唐清妩款款而来,衣上一片繁茂罗勒美丽却不夺目,一如唐清妩在唐门沉寂八年,让人几乎遗忘还有这么一位唐大小姐。
“哥哥。”
“清妩。”唐轻书勾起嘴角,应道。
唐清妩道:“晨安。”
“晨安。”
唐轻书常年在外游历,唐清妩醉心毒术不问他事,兄妹二人还不曾促膝长谈一番,现下难得单独相处,却又两相猜忌。
“天色虽将明,室内却昏暗。清妩不如先燃灯罢。”唐轻书道。
他这提议合情合理,本也没什么不妥,可唐清妩见他一派从容不迫的姿态,无论如何也不愿遂他心意,便权当没有听见。
唐轻书秉持大家风范,温声道:“清妩不愿点灯也好,开门见山,你有何话要问我?”
“我无意掺合这些恩恩怨怨。哥哥,念在兄妹情分上,放过我吧。”唐清妩道明来意。
唐轻书笑唐清妩的天真:“清妩,我的好妹妹,你竟仍想着置身事外,你当真一点儿都不记得娘临终前交代的?”
“那哥哥如何对待沐璃?”唐清妩不慌不忙的问,本以为会让唐轻书无言以对。
谁料唐轻书毫不犹豫答到:“自然是遵循娘的遗愿。”
于是轮到唐清妩无言以对:“哥哥,你太偏执了。”
唐轻书软下语气,期期艾艾道:“杀父之仇,夺母之恨,我每夜辗转反侧总不敢忘,哪里还顾得上儿女私情?”
“荒唐!你若辜负沐璃,又和那唐乾有何区别?”唐清妩喝到。
唐轻书脸色却是不善,急于辩驳,愠道:“唐乾不过懦夫,懦夫!”
他看似很是沉痛,清朗脸庞上满布迷惘,哽咽道:“你不懂我,清妩,你是我最亲的妹妹,你却不懂我。难道,是你自幼随外人生活的缘故?”
这番话,无疑是一种告诫,甚至是一种警示。
彼时窗棂未遮,晨风微寒。唐清妩拢了拢衣襟,语气低沉,终是动了怒:“哥哥,你最好莫要牵扯上我师父。”
屋中气氛顿时不寻常了。
唐轻书踏到门前,明亮的光和清新的风扑面而来,不回头,是不愿看妹妹的神色:“清妩,我原本并不知晓你还有位师父。”
身后一片沉默,唐轻书继续自顾自的说道:“直到年前,我依旧去华清寺替娘上香,正赶上老方丈去世。寺里僧人整理方丈遗物时,我正巧路过,看见了一副画像,画上正是年幼的你。”
唐清妩稍加回忆便清楚了:“那画是方丈为我作的,他总说我乖巧机灵,讨人欢喜。”最后不禁伤感:“方丈竟已去了吗?”
唐轻书清了清喉咙,道:“那些僧人守着与你师父的约定,绝口不提往事。我只好用了些手段,才得到我想要的。”
闻言,唐清妩冷哼一声,道:“哥哥好手段,沐璃的毒,想必也是你出于你手罢。”
“我只是向唐乾献计。”唐轻书又立即开口道:“清妩,我还以为你是铁打的心肠,却不想还有一个巫医让你如此看重。”
“我奉劝你,别打她的主意。”唐清妩斜睨着对方,蹙眉间带着一丝似笑非笑,却是神色泠然,眼眸中明显掠过了浓重地杀意。
唐轻书镇定自若,只问道:“清妩,你可愿助我?”
唐清妩拿不准该走该留。
唐轻书见妹妹犹豫,自觉已是胜券在握了,反而不急于一时:“清妩,唐乾一时也赶不来,我便给你三日。你,好好考虑……。”
唐清妩太了解唐轻书的脾性,苦涩道:“哥哥,你还有何要说,不必遮遮掩掩。”
“清妩,我之前派唐叔去宣城求医,诊金是一株百年血参。那可是,为兄精心备下的……。”
唐清妩动了动唇,目光复杂,不屑道:“我不信,你这点把戏!”
唐轻书只淡淡抛下一句:“巫医,天下可不止一人。”
唐清妩直觉不安,脑中似响起闷雷之声,当下什么也不顾,急扯过唐轻书的衣袖,慌忙道:“你要怎样我都应你!哥哥,我应你.....。”
约莫半碗清粥下肚,元生见无念面色渐渐红润,放下心,愈发温言细语:“阿念,来,张嘴。”
无念似有窘迫,闷闷道:“元生,你莫要、莫要用这般语气来……来哄我。”
“是了。”元生一边送了调羹到无念唇边,一边揶揄道:“你不愿我哄你,却是想让清妩哄你。”
“胡言乱语。”无念闹了个红脸。
元生立刻肃容:“阿念,我是个实诚人,从不胡言乱语。”
“阿妩只盼离我越远越好,哪里会来哄我。”无念语罢,掩唇轻咳。
念什么来什么。
“元生,你在与何人交谈?可是师父醒了?”唐清妩推开门扇,听见细语声,却因为屏风遮掩而看不清房中情形。
元生正无措之际,无念又倒下,直挺挺躺好,没有动静了。
元生看得目瞪口呆,手还悬在半空中,进也不是,退也不是。
绕过屏风,唐清妩一瞥元生的古怪姿势,不明所以:“元生,你这是作甚?”
“我、我……。”元生转而一口清粥塞进自己嘴里,含糊道:“我方才用膳时,思及阿念,便过来看看。”
唐清妩看看床上纹丝不动的“病人”,问道:“师父她,不曾醒来?”
元生急于否认,又怕唐清妩看出端倪,故意缓了缓才道:“不曾,我便想着同阿念说几句,几句体己话,望能传达我的,关切之情。”
唐清妩不置可否,在床前坐定,仔细探了无念的脉,不禁好一阵长吁短叹,无奈道:“师父,我怀疑唐轻书对你动了手脚。”
顿了顿,语带笑意,又道:“还是说,师父要徒儿说些体己话,哄哄你,才肯同徒儿说话。”
“你不是恨极了我吗?”
“师父。”
“我不愿同你说话,即使你说体己话来哄我,我也不愿。”无念背对唐清妩,闹起脾气。
元生既对这对师徒的幼稚嗤之以鼻,又觉酸涩无比,匆匆抹了眼角,趁着无人在意悄然离去。
唐清妩反反复复总放心不下,又伸手欲探无念脉象,正在气头上的无念一味闪躲。
情急之下,唐清妩只好用上蛮力制住无念双手,无念不甘示弱,来回几次,黑白渐渐分不清楚。
纠缠间,一把精致的匕首自唐清妩袖中掉落,两人愣了愣。
无念率先反应过来,神色古怪,迟疑道:“阿妩,你莫不是,意图弑师?”
唐清妩蹙眉,嗔道:“师父。”
无念第一眼就看中了那把匕首,不是很夺目,细看之下却有些熟悉。
它用纯银打造,款式简单,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,刀体上刻有狐纹,古朴中透着魅惑的气息,就像死亡本身一样神秘迷人。
“阿妩,这是,你阿娘的匕首?”无念眯起眼,似乎忆起了往事:“我记得,这是我送与你阿娘的。你打算,用它来对付谁?”
唐清妩垂眸看着无念的白衣,那白不同于雪的荒凉,而是一丝略带暖意的月白。
“你说!你打算对付谁?”怒意突如其来,却不能持久。无念受伤的身体根本受不了这样的波动,以至于她只质问了一句,就开始激烈地咳嗽。
“师父,你莫急。”唐清妩忙宽慰道。
无念自嘲自己竟成了唐清妩的负累,一口气怎么也咽不下,沉了面色道:“我身子好得很,你不用为此听他人摆布。”
唐清妩撩起裙摆,直直跪下,字字铿锵道:“师父,独独这件事,徒儿不敢冒险!”
下一瞬,无念用尽气力,反手给了唐清妩一巴掌,决然道:“你若胆敢用这匕首伤人,我就将你逐出师门!”
唐清妩终于还是哭了出来,虽然只是小声小声的啜泣,虽然涕泪横流的像一个小孩儿。
像一个小孩儿,眼红通通的,涕泗横流,惹人怜。
无念不禁心软,软得一塌糊涂,唤了一句阿妩,偏过头去咳出口血来,再没了言语。
你,莫哭。
多年前曾有人问过无念。
叶大夫,除了医术,你还擅长什么?
“咒术。”无念咬紧牙关,满头大汗。
咒术……何用?
何用?自然是让人,万劫不复。
从床榻的左边翻腾到右边,无念眉头紧锁,哆哆嗦嗦的唤:“阿、阿妩,我换,我同你换。”
“师父,你唤的……。”唐清妩问:“可是我母亲?”
唐清妩生母名叫韩舞。
八年前……
“情字何处解,青丝未白头。离人在异处,相思在小楼。
琵琶弹一曲,又道暮色凄。前路不风流,踱步亦悠悠。”
韩舞怀抱琵琶,浅唱低吟,火光映照之下,容色更是晶莹如玉,如新月生晕,如花树堆雪,柔情绰态,媚而不妖,秀雅绝俗,自有一股轻灵之气。
唐乾女人似的絮絮叨叨道:“夫人,你看起来气色很好,我很高兴,可你还是应当好好歇着。你看,我把你一直惦记的女儿带回来了,你要把身子养好,才能好好照顾女儿。”
韩舞沉默的听着。
唐乾待在冰天雪地里,依旧好脾气的笑着:“夫人,这凛冽寒冬,你便是不许我进门,也要让女儿进去暖暖身子才对。”
可惜,唐乾絮絮叨叨说这许多,韩舞却毫无反应。
唐乾深吸一口气,乞怜道:“夫人,十年了,整整十年。你哪怕能与我说一句话也好,我怕你闷坏了。”
弦断。
唐乾蹲下,拍拍唐清妩的脑袋,温言道:“妩儿,你乖,到你娘亲那儿去,好好陪陪她。”
“那你呢?”唐清妩怯怯道。
唐乾黯然道:“你娘亲不愿见我,我在这里待久了,她怕是会生气。”
唐清妩哭嚷着要回山上找师父,谁知她一开口,唐乾就立刻变了脸色。
“你怎就不懂事呢?你娘亲病了,她病了!”唐乾字字悲切。
唐清妩被他吓坏了。
“谁让你与孩子置气的,让她过来。”韩舞气若游丝道。
唐乾立刻欣喜若狂,眼中竟是开始模糊了,催促道:“妩儿,你快些到你娘亲身边去!”
唐清妩依言,不过因着对韩舞的陌生惧怕,只敢离韩舞远远的,站在角落。
韩舞抬手,白玉指腹蹭过嘴角,染上点点猩红。
唐清妩往前一步,道:“你还好吗?”
韩舞答非所问:“你师父,怎么舍得放你回来?”
“你识得我师父?娘亲?”唐清妩离韩舞不过一步之遥。
“是了,托你师父的福,我才又苟延残喘十年之久。”韩舞索性将唐清妩抱起。
明明火炉的暖意散逸在房内,唐清妩仍觉冷得紧。
韩舞的肌肤柔软,却不带温度,就同无念一样,三魂没了七魄,半死半活,说些莫名其妙的话:“孩子,你看你那父亲,可有气概?”
不等唐清妩回答,韩舞便冷笑,阴阳怪气道:“那个男人,身高八尺,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!”
“爹他……。”唐清妩嗫嚅道。
韩舞杏目圆睁,一把将唐清妩推倒在地,厉声喝道:“你叫他什么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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